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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阳阳、黄巍-少林五形八法拳中的“鹤”形 |
少林五形八法拳中之——“鹤”形 |
黄 巍(原中国政法大学 硕士)
李阳阳(原北京体育大学武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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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 作者李阳阳在演练《少林五形八法拳》 |
一、鹤形与文化符号
鹤是中国人喜爱的一种鸟类。在距今7500年前的昂昂溪古文化遗址当中,就有先民用鹤的腿骨制作的管状乐器,以及陶塑的鹤形图腾出土。商代的妇好墓遗址中发现也有玉制的鹤。有学者认为,《诗经·商颂·玄鸟》篇中记载的商代祖先“玄鸟”就是黑色的鹤。上古时期的鹤,仿佛带有一种来自祖先的神秘的保护力量,是一种承载“天命”的“神鸟”。
进入春秋战国时期,鹤成为一些王公贵族嗜好的宠物,普通人则没有饲养的资格。也正是在这个时期,鹤的形象开始脱离先民崇拜的图腾,广泛出现于各种玉器、青铜器、壁画、建筑设计中,甚至出现了模仿鹤的身姿而创作的舞蹈。而这些艺术作品也都是只有相当身份等级的人才能有机会欣赏,引颈长鸣,仰首独立的鹤形艺术品也成了贵族身份地位的象征。这些都表明,鹤已经由最初的图腾崇拜,逐渐演变为一种寄托着人们对美好事物向往的一种艺术形象,其文化内涵由“神秘莫测”向“高贵不凡”转变。
鹤的文化形象的极大丰富,和道教的推动作用很有关系。道教是中国的传统宗教,注重静养身心,修道的目标是身轻体健,益寿延年,乃至长生不老成为神仙。而鹤由于轻盈善飞,鸣声高远,优雅,长寿等等特点,与道教理论有很多相合之处。于是道教在传播过程中,就自然而然地把鹤与道士仙人的故事传说联系到一起,鹤也就带上了道教哲学的超然出世色彩。自此以后,鹤在中国文人墨客的笔下就呈现出一种飘逸洒脱、仙风道骨,同时又超凡脱俗、高古幽远的形象,千百年来一直被中国人咏叹和思慕。
由此可见,鹤在中国文化中的形象,并不是完全以模拟鹤的自然状态为标准的,在鹤的自然形象的基础上,还有其更博大的文化形象在发挥作用。譬如中国有成语“松鹤延年”,用苍松和白鹤来寓意福寿康宁的美好祝愿。然而鹤的后趾短小不能与前趾对握,因而不能落在树上,只能栖息于湖泊水沼间,这种生存环境中是很少有松树的。假如仅仅从自然状态去研究,忽视了“松”与“鹤”所共有的文化内涵,就很难理解中国人为什么会把它们联系在一起,也就很难领会其中所代表的精神追求和美好向往。
二、鹤形与技击实战
同样在“少林五形八法拳”中,“鹤形”的招式很多看起来也不像“鹤”。这正是因为武术中的“鹤形”虽然与鹤的身体姿态有一定的关系,但并不仅仅是对身体姿态的简单模仿和复制。而是通过习武者的演练,在神、意、气等诸多哲学层面上,实现对“鹤”的文化意义的继承和再次诠释。在演练过程中,鹤形拳法轻灵秀逸,圆润舒张,多用借力柔化之法,起顺势反击之用。
譬如“脚踏残根”一式中,采用鹤形手法左右交替画出圆弧,进行格挂;同时身步法以左右虚步变化后退,避开对手进攻的锋芒。周身上下一体,手脚协调一致,身形圆转无碍,气韵连贯不断,如同仙鹤在云中自在穿行。然而在这种自在洒脱中又有刚柔兼济,灵动迅疾之法:在格挂开对手进攻的同时,则根据战机,避实击虚,突然出侧面的低踹腿截击对手膝关节侧面或小腿胫骨前部,使对手下盘遭受重创。
又如“白鹤单提”一式中,右掌经身体右侧向上、向前推按至头顶上方,上动不停,又下按至腹前,形成立式的圆弧运动轨迹,以此格压对手向我发来的进攻。与此同时,左掌从腹前外旋向上,也以立式的圆弧运动轨迹经口部向前穿出,掌心向上,指端朝前,攻击对手眼部或咽喉等要害部位。而身法则由左虚步变为左提膝,右腿挺膝直立,意在突然以左膝顶撞对手腹腔要害,与左掌的穿击形成“上下合击”之势,令对手难以兼顾,防不胜防。在这一式中,手臂的运动呈现圆活的轨迹,展背送肩,动作舒展自然。以左提膝独立势出现,腰正身直,含胸收腹,在实战技击法中又融入了鹤形轻灵独立的优美体态。
鹤形不仅可以用圆活舒展的手法进行格压等防御动作,拍击、穿刺等进攻动作,其轻灵迅捷的腿法攻击亦独具特色。譬如在“白鹤抖翅”一式中,手法使出上撞拳的同时,左支撑腿屈膝半蹲,右腿随即向前下方弹踢,上动不停,右腿略呈回收之势,又迅速迈出,脚尖点地形成右虚步。在实战应用中,我在以上撞拳攻击对手头面部的同时,突然发右腿弹踢,高度离地面大约20-30厘米,目的在于快速弹踢对手小腿胫骨。由于小腿胫骨缺乏大块肌肉保护,在突然的弹踢攻击下显得非常脆弱。并且对手注意力往往被我拳法动作所吸引,忙于招架应对,无暇顾及腿部防御,这种迅捷的弹踢腿法在实战中常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三、鹤形与功法养生
鹤形的功法则更是鹤的文化形象在传统武术中的优秀体现。在“少林五形八法拳”内功体系中,“鹤形”属于练“精”的功法。“精”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属于一种具有生命活性的精微物质。在宋代内丹学重要著作《悟真篇》中有这样的注解:“养生之士,先保其精,精满则气壮,气壮则神旺,神旺则身健,身健则少病。内则五脏敷华,外则肌肤润泽,容颜光彩,耳目聪明。”说的就是“精”对于养生保健的重要的作用,因而也可以说,“精”的充足是人体的其它各项生命要素——“神”、“骨”、“气”、“力”——的基础。现代人工作生活压力颇重,又常常借助各种放纵欲望的方式试图缓解压力。按照中国传统医学的观点,这些行为就是在耗损自己的“精”,一旦作为生命力基础的“精”匮乏了,身体又怎能不出现种种的疾病呢?
鹤作为一种飞禽而有长寿的象征,故而中国古人认为在鹤的身上有“练精”、“长生”的法宝,鹤形功法正是古人对于这种“练精”、“长生”法宝的智慧总结。秦庆丰先生在《少林五形八法拳》一书中将鹤形功法的要点概括为“稳实轻柔,聚精凝神”,正是这种养生功法的核心体现。
《少林拳术秘诀》中说“鹤之精在足”,意思是鹤形功法练习对于“足功”有重要的要求,这也是“鹤形练精”的基础,也就是所谓的“稳实”。鹤形的身法多采取提膝独立,左右虚步等姿态,这不仅仅是为了模仿鹤的自然神态,而是有意在加强对修习者“足功”的培养。通常人都是以双足站立,重心平均分配在两腿上;而在提膝独立或虚步的姿态下,重心几乎完全落在单腿上,这对于单腿支撑力是很大的考验。不仅如此,修习者同时还要面临如何保持平衡的重要问题,如果在提膝独立或虚步姿态下不能保持身体中正平和,左右摇晃,也就谈不上达到“稳实”的基本要求。为此,修习者须加强“足功”练习,脚趾紧扣地面,支撑腿发力稳定身形,同时收腹立腰,排除杂念,一心专注,聚精凝神。如果练习时精力散乱,注意力不集中,则定于鹤形姿态不能保持。
《少林拳术秘诀》中同时还提到“鹤之神在静”,意思是鹤形的练习要松静自然,无论身体动作还是内心意念,都不可紧张、僵硬,也就是所谓的“轻柔”。传统中医认为,人体内的“精”不仅有后天形成的精血等物质,还有一种先天的“元精”。这种先天之“精”氤氲无形,藏于周身各处,念头一旦妄动就会转化成后天的精血,因而保养这种先天之“精”必须要在身心极度松静,而又精神凝聚的情况下进行。鹤形修习者用手臂的上下开合振动配合意念与呼吸,引发起全身意气的鼓荡。在这轻缓安适,舒展自在的一张一翕中,修习者仿佛置身于九天云雾,飞腾于蓬莱仙境当中,逐渐忘却了外物,忘却了自身,忘却了种种的对立与冲突。在这种身与心、灵与肉的和谐统一之中,逐渐走向“超然世外”,“物我两忘”,乃至“天人合一”的最高哲学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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