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结缘

      1982年，北京大学成立了全国第一个高校武术协会，教练组组长秦庆丰老师执教少林五形八法拳。出于对少林五形八法拳的崇拜，我毫不犹豫报名参加，成为秦老师团队的一员。记得有一次在“五四操场“旁的篮球场上武术课，在拳术教学的间隙，有的学员提出武术攻防时的“抗击打能力”时，秦老师一边介绍“排打功”一边示范，并让我们学员可以随意向他腹部、肋部、背部击打。我心想平常同学之间嬉闹也不会打腹部，总觉得腹部太软，容易受伤，而我们好几十人，老师能行吗？！出于对教练的尊重，轮到我时，我并没使很大劲。秦老师说：来，使足劲。我看前面几个人也没打动他丝毫，教练如此要求，我就当是命令吧，于是卯足了劲，对准他腹部就是一记冷拳。教练丝毫没动，而我感受到的如同一个介于篮球和气球之间的一种力量，好像被吸化了。我是数学系的，物理也还算不错。但此时我的好奇心突然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事实摆在面前，这种感受完全超越了数学和物理的解释范畴……。

      其中练习“排打功“的训练难免疼痛，但我体会到的是痛和快乐的并存，同时我也开始好奇人为什么会感到疼痛与快乐的。拳术和基本功的训练是枯燥艰难的，也需要时间。作为当时大三的学生，虽然课程压力已经不是很大，但深感自己懂得太少，出于对人体潜能的好奇，旁听了一些我原先并不太喜欢的生物类课程，另外图书馆占据了我绝大部分时间。所以自己决定把平时每天打篮球的时间（从中学开始的一个习惯）砍了。时间是挤出来的，自然也特别珍惜，自我的训练也就认真了，在北大的不少角落都留下过我练武术功法、拳法、腿法的汗水，个别树干上也曾留下过痕迹。有意思的事是：在少林五形八法拳和功法的学习收获中，很快并明显发现自己的功课、学习效率有很大的提升，有一种突然开窍、萌发的感觉。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报了生物系的研究生，就是想探究和解决心中好奇的那些未解的疑问和课题……。

      紫金山续缘

      1983年9月，我离开北京，来到南京紫金山天文台进行了长达5年的科研课程。在天堡城上，当时的南京市一览无遗。山头上的生活对于许多人来说可能是枯燥的，但对于我确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在学习和科研方面，我最喜欢的是数学、物理，天文是自然的拓展。每到下课后，在北大养成的习惯已经成为我的自然。只是身边没有了同学和教练，全凭自己的想象。遇到困难疑点，自己尽量琢磨。那时通讯非常不便，只能书信往来。实在琢磨不出来，便写信求教。秦老师每次回信都是那么认真，每个字都是以书法的要求落笔而成，深深感染了我。大约一年之后，比我低一届的师弟来南京出差，秦老师让他给我带来了刚刚出版不久的《少林五形八法拳》一书。我如获至宝，每个字都没放过，每个动作都不知看了多少遍。

      我在天文台的直接领导是童傅老师（后来担任过全国民革中央副主席）。他给我的科研题目是限制性三体问题的研究。大家知道三体问题是著名的难题，当时刚刚开始有计算机能用，我萌生了数值计算的想法。但很快遇到了一个似乎难以逾越的鸿沟。苦想一个多月仍然没有结果，但形成了一个习惯：每晚在练功、站桩静穆、聚神、纳气过程中，能感受到注意力更为集中，思维速度更快，似乎具有了一种思维能量的穿透力。练功后有一次回办公室，再一次思考当前的科研难题，竟能涌现出很多思路。虽然大部分方法不是很理想，但每次都点燃了希望，让我逐步学到了更多的东西。终于有一次，出现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第二天在计算机上便开始验证。当计算结果出来时，我真的是兴奋至极，至今难以忘怀。有了这次的成功经验，我后来所遇到的科研难题几乎都采用秦老师所授练功的方法得到解决或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如今，我相信，大概可以从脑科学的角度来解释为何如此有效了。

      我一直好奇的是人体温度实际上也不是完全不可控的。在少林五形八法拳中，“龙、虎、豹、蛇、鹤“五形，各不相同但相辅相成。虎豹的阳刚和蛇鹤的阴柔形成鲜明对比，在拳法和“五形内功”练习时，细心体会不难感受到阳刚之气令人全身振荡发热，配合适当的发声，气血的运行更加通畅透达，无论是击打还是抗击打都具有对自身很好的保护作用。对疼痛的敏感性也会大大降低。练习蛇形（实为掌法或指法）时，大多手心朝下，吸气时，便能感受到手心手臂内侧变凉，吐气一瞬间，配合s音，顿时有种成为隐性冷血杀手的感觉。我不是太喜欢练习蛇形，但每当处于感觉要爆发的档口，哪怕是想起蛇形的吸气，也能让自己冷静几分。龙形有阴阳交融、气血贯通之感，拳势刚柔相济、气贯周身……， 是练完龙形后的一种身心愉悦的体验与感受。直至今日，我极少得病，更相信过去偶尔发烧可能是“五形内功”中过多未按季节、时辰的虎形、豹形的单炼，会导致体内阴阳失衡，以致气机紊乱、气血瘀滞。当此，按秦老师所授修正后，自知其效甚妙……。

      赴美求学以武会友

      1988年，我到美国留学。出于对人体潜能的好奇，我放弃了公费去西北大学的天文系，选择了自费前往弗吉尼亚州立医学院。在一次路过学校的一个操场时，看到一群人像是在练太极拳。连续很多天，每次走过那里，总会看到这一群人，而且似乎越来越多。有一天，我偶然和领队聊了聊。没想到她执意我来执教。最后我带着大家练功、站桩、打坐、冥想，没想到效果还非常好，没多久上海市少年宫的武术教练何伟琪来到里士满，练功、教太极拳的事基本靠她了，何教练在小的时候代表国家队在中美建交之初到访过美国，她的剑法十分灵动，集英气与豪气一身，我们一起还观摩了好几场在美国的武术比赛。

      由于那段时间教授少林五形八法拳内功法的经历，认识了当地一些功夫爱好者。当我告诉他们我学的是北派少林时，他们的热情就更高涨了。我也及时把一些情况写信给秦老师一一汇报。没想到，秦老师全力支持我建立少林五形八法拳的美国研究会，并建议我为会长。于是我首先在校内创建了武术俱乐部，在校体育馆内开启了每周两次的训练课。由于在医学院这边，大部分参加的都是医学生，在练习一些打摔、擒拿动作时，医学生们通常会讨论起解剖结构，随之演变成一堂理论解剖课，也让我学到很多东西。在练习拳法搏击动作时，大家都会提及神经的感应速度及反应时间等，总是带有点医学味道。

      没多久，校外有越来越多人也来参加，其中有人建议我到校外开课。在后来武馆的教学过程中，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一位叫Gary的英俊中年男人，长得太像007了。他先是用中文和我打招呼，课后我们自然聊得也更多。原来他在台湾很多年，是台湾某个女明星的英文老师。他在台湾学习了不少中华武术。他表示很想和我切磋一下。我觉得虽说不一定打得过他（比我高一头还多，尤其胳膊很长，手也很大），但我也确实不太怕打（几年的排打功还是练就了点皮糙肉厚的感觉），他也没有恶意，就答应了。开始感觉他还以武术功夫的传统方式有招有式地和我过手，我看准机会，趁他向我头部一拳袭来的瞬间，我果断钻了进去，一个少林五形八法拳的“饿虎抱石“愣是把这大汉猛地击倒在地。我赶紧拉他起身，他说没事，并夸我出手真快，马上继续转入状态后我想，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一有谦让和退缩的念头，马上就感到暴风骤雨般的拳头向我袭来。他改用了他所擅长的拳击技术！我一边躲闪，但武馆场地并不大，当被退到角落时，我果断转身顺势一个“虎尾搅林”（侧后踹腿），当时他就像木偶似的捂着腹部在原地停住后，便向后仰躺倒在地上，捂着腹腔脸上表情非常痛苦。我主动帮他按摩了许久，他开始喘着粗气小声安慰我，说没关系，同时还不忘再夸我跟谁学的，这么多狠招……？就这样，后来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他又向我引见了一些武界的朋友，有的后来还成为了商务合作伙伴。

      这个武馆在里士满的南部，馆主是位年轻人叫Tracy，他十一岁时在波士顿跟随华人师傅陈培习练功夫，体质极好，人也十分善良。他给了我一定的教学时间，他也跟着一起学习“少林五形八法拳“。Tracy有基础，学习也比较用心。后来他参加比赛，并用”少林五形八法拳“获得了荣誉。尤其是在一次中国郑州举办的国际武术大赛上拿到了金牌。后来又在美国的一次比赛获大奖后，他给我带来了一张朋友用中文写的字条，上面用繁体书写了一首诗。

      少林五形八法拳赞：

      少林五形八法拳，刚柔相济结构严；

      朴实无华用法精，凶猛豹捷似蛇展；

      形如龙虎藏鹤势，五形拳中取精研；

      招势骁勇技艺奇，盛含健身与实战；

      练就八法出真艺，惊世功夫天下传。

      求学之路有武相助

      在美国本想第一个暑假打算回国，未能成行。学校也没有安排实习任务，倒是有了一些空闲时间。在我教的“五形内功”初级班上，有一位体质较弱的中年人。有天晚上，下课后，他和我说，他有肾结石，后天要动手术了。问我有没有可能，采用”气“的方法来排出。我说不知道，应该不会那么容易。他说，你能不能帮我试试。我也出于好奇，就给他做了大约半小时的非接触式按摩。之前我似乎有这样的经验：别人哪里不舒服，当靠近相应部位时，我手会感到凉。果然到他腰部时，我的手心部感到一阵凉意。半个小时后，我觉得没那么凉了。他只是说舒服了一点。我想大概也就是暖和了一下而已。第二天，他打电话告诉我，说结石排出来了！我当时并不相信。人在一厢情愿时，甚至会感觉、看错东西的。下周上课时，他果然来了，说是到医院后已不需要手术了。我这才相信应该是排出去了，我只认为那是一种巧合吧！也无法验证。因为这事，他告诉了他父亲，还送给我一本他父亲的著作。原来他父亲是一位比较有名的生物科学领域的教授。

      我的室友老江长我5岁，是从上海二军大过来的，专门研究脑外伤康复。而且更巧的是，他的研究课题就是通过对受伤大脑降温达到保护的作用。但他也不相信我能控制手上的温度。这我就不服了。还好，当时有个叫小黄的来自弗吉尼亚理工大学临时和我们住在一起，看我们争论不休，就提出做个实验。老江实验室有先进的测温设备。我们三人就一起在老江实验室做了个实验。他把一根很细软的探针用胶布贴在我右手手心，温度计是数字的。我静下心后，把手心朝上，做“龙形站桩式”放松。很快我自己就觉得手心温度在上升，同时瞄了几眼显示器，也有向上的变化。突然，老江说，这个不能算，你可能想兴奋的事，又能看到显示器，会形成正反馈效应。你真有本事，把温度往下降，保护脑也是用降温的办法不是升温，同时也把显示器背向了我。我想自己的感觉应该没错，以前没做过实验而已。不过我还是加了一句：老江，我如果做到了，以后我问你问题你得有问必答，不能嫌烦哈。老江也是爽快人：没问题。就这样，我略作修正，安静了一会儿。估计手心温度已到正常。老江问：可以开始了吗？我轻轻地把手变成“蛇形掌”放于胸前，伴随呼吸，做“蛇形桩式”。凉气自然从手指处进入，似乎把我带到了紫金山的夜晚。几个悠长的呼吸，手臂和胳膊内侧已经开始发冷，随之吸气更深了，已经能感觉腋下到躯体的两侧变冷，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就在此时，小黄说：可以了！老江认真看着显示器，惊讶地说：你可真行啊！我收功后说：老江，咱们说话算数哈。从此，我赢得一位研究神经外科的好友。老江对我后来完全走上脑科学和人工智能的研究起到了重要作用。我们还一起应邀到华盛顿大使馆参加过一个相关的活动，在某一期的留学生杂志封面或封底留了影。

      回味半生的经历，深感中国传统武术“少林五形八法拳”与功法，不仅给予我新的思考、新的知识、身心的修为、而且武术还能帮助我成为中外文化交流、广交朋友的友谊桥梁。中国武术已融入我的灵魂深处，已成为我一生的伴随、思维，科学与文化的好友，更给予我事业上的自信和力量。

      回味在国外的学习、生活和习武练功的场景，至今仍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当年北大武协的精神对于我今天的工作、人生之路确实给予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和力量支撑。这里也十分感恩秦庆丰老师无私、真诚的指导和帮助，更敬佩秦老师把家传数代宝贵的武学珍藏无私地贡献给北大、贡献给社会。作为武门亲传弟子，无论在国外，国内工作岗位上，我始终不忘初心，努力发扬北大科学与文化精神，在科研、育人和学术探索之路上，培养更多的国家有用人才，认真继承祖国武术文化精神，在为之奋斗的工作和事业中，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贡献自己毕生微薄的力量。

      作者：曹立宏

      原北京大学数学系、生物系研究生（1982年北大武协 少林五形八法拳大队 大队长）；后赴美国留学、获双博士学位、博士后。2000年离美高薪优越生活待遇，毅然返回祖国，从事科学研究工作。目前任中国传媒大学（脑科学与人工智能研究院）院长、教授（国家二级）、博士生导师、北京武协少林五形八法拳专业委员会 荣誉会长。